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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回 糟…糕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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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極星君府內。

太極一如既往的慢慢悠悠,如同不管何事何人,於他眼中,都無需著急。幸好,已經得到天君的答允,所謂君子一言駟馬難追,唐琬心裏踏實,便耐心等待,不如方才那般急躁難安。

可小狐卻不如此認為。她直覺天君是位捉摸不透,高深莫測的主。瞧瞧,為何仙家謠傳他是嚴肅的老頭兒?一切乃有根有據,今日她親自領教一番,算是弄明白了。如此的主,萬一突發心情不好,出爾反爾收回成命,那恩娘豈不空歡喜一場?所以,還陽此等非比尋常的事,正如恩娘所說是難得的機緣,該當是越快辦妥,越穩當!她催了好幾回:“前輩,您到底在做什麽?”

“老身……在查……時辰……返陽的……”太極放緩著節奏翻書,放緩著語速說道:“查到……之後……你帶她下……凡……重投屍……身即可……”

小狐追問:“那您可查到了?咱們已經等您老人家兩個時辰了。”

“……有了……壬申年……十月初七……醜時……七刻……紹興趙府……”

“曉得了,趙府的靈堂對不?小狐帶著恩娘於那個時辰回去,就行了?”

“對……”

“好!恩娘,咱們出發!”

“謝過太極星君!”

片刻。

“呀……不對……應是……醜時……二刻……誰把……這七字……寫得……像二字?”

太極星君邊念道邊擡頭,可當他終於完全擡起頭時,那兩小仙早已不見仙影。

“哎呀……糟……糕了……”那張潘安臉,久久才刷過一絲不安。

凡間,紹興趙氏宗室墓地,壽山崗。醜時,除卻崗上某處像著火般通亮,其餘均一片漆黑。

八個執殮人,在仵作的“一二三”指揮聲下,照著火光,齊力把棺木擡起,穩步鑲入早已挖好的新墳坑內。

趙士程提著燈籠,面無表情地站在兩丈遠外,他身邊圍了一圈同樣提著燈籠的趙府家屬家仆。偶爾地,他麻木地望向新墳坑旁新置的石碑,上面鮮刻著“趙氏嫡孫媳婦唐氏之墓”,目光再茫然地收回來,望向那夥全不認識的陌生人,把躺著他的妻子的棺木安置深埋於那個淵坑裏。

深秋,半夜,一陣涼風冷颼颼地劃過,燈籠裏的燭苗,晃了又晃。好幾個膽小子的,總以為此乃“陰風陣陣”,而不禁抓了抓領口,往人群中瑟縮了一下。

四周異常死寂,沒人說話,乃至大夥,不論遠近,均清晰地聽見泥土砸落到厚實的棺木上的悶響。

一下一下的,撞擊著趙士程的心。

天上的仙家,會聽到此時凡間的壽山崗半腰上,傳來一道劃破夜空的驚呼――“咱們來晚了?!”

“不晚!”

唐琬使出最大內勁的仙力晃法,驟然從百丈外晃至新墳坑邊。方才她與小狐在山腳看到此處的火光,直料趙府人馬定當於此!

她於坑邊穩了穩魂魄,回頭顧盼,只見小狐正飛身趕來,並沖著她喊道:“快!跳下去!要回您的肉身!”

唐琬點點頭,笑著跟她道別:“小狐仙家,這段日子,辛苦您了!三年之後,妾身下地府,恐無緣再與您相見,保重!”

未等小狐回話,唐琬就毫不猶豫地往墳坑一躍,魂魄隨即消失於棺木之內。

小狐沖至墳邊,喘著氣,俯著身,瞪大眸子望著已經被一鏟一鏟的泥土漸漸遮蓋的棺木,情/難/自/制地大喊起來:“恩娘!恩娘!”

沒有回聲。魂魄歸位,恩娘應能應付,但恢覆肉身之後的凡人,何來能耐砸開這死沈的棺木?除非棺外的人聽見裏面的嘶喊呀!而此處,她回頭環顧一周,大把趙府的人圍著,當中趙士程站在正中,她便疾步直奔向他,於他耳邊大吼:“恩娘在裏面,她要活過來了,你快去救她!”

可惜,即便十個小狐一起大喊,趙士程亦不可能聽見。

此緊要關頭,可把她急死!都怪那萬年老海龜太極星君,她與恩娘在太極星君府候了足足兩個時辰,卻竟換來他的誤指時辰,坑害了恩娘!

何來醜時七刻?她倆悠然自得地依時到達趙府,原以為一切按部就班不慌不忙,誰知,唐琬的屍身早被入棺擡走!小狐生平第一回吐臟話:“去他娘的太極星君!”

兩小仙於趙府靈堂內窮發急,束手無策。誰都知曉,入棺木了,下一步定是埋葬呀!假若屍身被埋,那她唐琬要返陽,得做夢去了!天君說道,機會僅有一次,錯過再無!唐琬知道趙府於紹興有宗室墓地,名叫壽山崗,可是,那壽山崗到底在哪,她毫無頭緒呀!

嫁予趙士程四年,有兩年的清明節,她臥病,無需去行祭,其餘兩年,她坐在轎內昏昏沈沈地任由家仆擡去崗上拜祭先祖,從不詢問亦不關心,此壽山崗在紹興哪個角落。

後悔!此時此刻直捶胸口,都自覺太便宜自己,她恨不得撞墻磕頭!唐琬閉著眼,雙手揉著太陽穴,強作冷靜。仿佛揉了一百年,終於揉出頭緒。她十萬火急跑去趙府門,聲聲喚叫門神守衛大哥。

來不及解釋,來不及求情,求不及哭訴,唐琬一把抽起守衛大哥的鐵甲衣領,脫口急問:“壽山崗在哪?!”

“快說!”外加小狐一把焦灼的援聲,門神守衛目瞪口呆地擡手指了個方向。

慶幸有仙力晃法,否則單憑徒步追趕,恐怕這深坑新墳被填得嚴嚴實實時,她倆仍在沒命地趕路!

小狐圍著趙士程喊了一圈,毫無作為,她便學著恩娘那般,閉目,強作鎮靜,手揉太陽穴,竟湊效地揉出一個主意來!那便是尋個普通的凡人肉身,借其的嘴巴提醒趙士程。

此處,一幫趙府家屬,不少是皇族宗室後裔,身攜先祖金環,她無法輕易借用,唯有向家仆奴婢下手。盡管她憂心,一個家仆奴婢說的話,他們未必會相信,但死馬權當活馬治了!

小狐掃視了一周,尋定目標,正要念訣時,趙士程一個激靈,身子輕顫,星目隨之睜大。他倒吸口氣,將信將疑地邁步走向新墳坑,並下令道:“慢著!”

仵作與執殮人,以及趙府其餘家屬家仆,跟小狐一樣,愕然地頓住一切,望向他。

趙士程一步一步行至墳邊,蹲了下來,側著頭,耳朝下方地聆聽什麽。片刻,他臉色驟變,接著整個人跳進坑裏,嚇得四周牛高馬大的執殮人,以為他撞邪,心生恐慌地急急後退了數步。而趙府眾人則速速圍了上前,看個究竟。

趙士程趴在棺門之上,雙手迅速地扒走一處的泥土,再俯身貼耳聆聽,越聽,臉色越煞白,眼睛瞪得越大,他果真撞邪,竟念道:“琬兒?”

“琬兒在喊……她在裏面喊……”他被鬼魂控制了一樣,口中吐著不可思議的說辭。

“大哥,你想多了,嫂子早已……”

“士程,上來吧!”

“少爺,節哀啊!”

隨殯隊至壽山崗的趙府家屬、家仆,紛紛上前勸說。趙府誰不知曉少爺待少夫人一往情深,可惜伊人已逝,少爺再傷心亦不能如此荒謬啊!

“別吵!是琬兒在叫,她在裏面拍打,開棺!”趙士程沒被眾聲削弱自身的判斷,他直起身子,嚴聲命令。

“趙少爺,這……”

“趙少爺,您是幻聽呀!人死不能覆生。”

“少廢話!趕緊給我開棺!”

大夥見他極其認真,肅穆威嚴,不似玩笑,便詢問了一次,“真的開棺?”

“開!”

一聲令下,大夥七手八腳地又把棺木擡了出來,然後拿著各種鐵錘鐵敲,“嘭嘭哐哐”地動手,把華貴的金絲楠木棺門硬要砸開。他們心想,從事執殮多年,從未遇過如此狀況!此趙少爺大抵思妻心切,待會開棺之後,肯定又命他們再蓋再埋一次。唉!勞師動眾。幸好此乃趙府,有財有勢,他們追加兩三倍工錢,亦不會有何推搪。否則,若是其他府第,他們才不幹此種白撞折騰的事!

趙士程像腳上被打了釘子一般,一動不動,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副重見天日的棺木,心跳逐漸加快。

“一,二,三!”口令聲下,八個大漢分別把著棺門八方,齊力往上一拔,棺門頓開!

緊接著,一雙不再枯萎,豐潤有澤,卻因瘋狂拍打棺門而泛紅的玉手,從內攀了出來,扶著兩邊棺架,使勁一撐,化著入殮妝的唐琬,躍現凡間!

聞說,那一夜,她從棺木內爬起來時,把整座壽山崗的人都嚇得屁滾尿流地驚喊“有鬼”,四竄逃跑,僅剩趙士程,如遭雷擊,傻了一樣,原地不動。

據趙太夫人請回來的術士所言,那時正值醜時,是當日陰氣最重的時分,所以發生詐屍的事兒,並不出奇。大夥信之,以為此乃詐屍,便聽任術士的糊弄,硬捉著唐琬,往她身上做了幾回法事。

又有術士言道,此是“借屍還魂”!雖身是少夫人,但心非少夫人夷!於是,趙府請來娘家唐府,對唐琬一一作證考問,諸如她及笄那年發生的事,她表哥家遠嫁的二女兒夫婿姓什名誰,甚至她於何年何月何地與陸游定親的事兒都挖了出來,幾翻查究,幾段質問,確認無誤,並無換魂一事,此乃真唐琬!

又一術士,頭頭是道地念起李唐貞觀八年,洛陽城南的齊氏一門亦曾發生類似的事兒,家屬以為嫡子已逝,誰知停屍三日之後,乍還回生!貞觀八年?趙府上下幾十個腦瓜加起來,仍然一時懵了。左盤右算,那豈不是五百年前?這,這術士所言屬真屬假,當下亦沒法推敲呀!

最後,趙士程再次把宮裏的禦醫請回府中,讓其替唐琬仔細把脈過後,將她起死回生之事簡述了一遍,那禦醫捋著花白的胡子,大智若愚地感嘆笑道:“天下之大,無奇不有。醫書有雲,為免誤埋活人,停屍三日,詳察,方可入殮。貴府未有詳察嗎?”

呀!茅塞頓開!左聽右聽,當屬這規規矩矩搞學問的禦醫,說話最中聽。多虧此禦醫的善言良語,終讓起死回生的唐琬可以塵埃落定、名正言順、不再受任何質疑地在趙府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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